今天做的苹果派,最终还是没吃完。
桌子旁边,烛火通亮地散发着光芒,橙红色的色泽中透着难言的安静。破碎的墙壁外,黑色的夜幕罩了下来,云在天上缀着,从云与云的间隙间可以看到漫天星斗飘过,就跟工坊这墙壁一样,辽阔的银河从上边洒下来,银白的光尘穿透了空间,落在了呆呆站在窗边看着这一切的米娅娜身上。
我望望她,又将视线扫过面前两只盘子,一只是空的,一只却还有一半以上的空间装着没被吃干净的苹果派,剩余的派边缘有着被牙齿咬过的痕迹。用手指捻过一点来塞在嘴里,我感受那不怎么热乎的,在嘴里既酸又甜的古怪滋味,心中有些闷,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最后只是在椅子上坐着,守着银河的光辉落下来。银灰相间的夜幕有着摄人心魄的瑰丽,毕竟无论如何,那都不是人间所能侵染到的地方了,也只有那种地方,或者才藏着一些让我们自内心所向往的东西吧。
望着那非人间的东西,还有那同我一样远眺天际的少女,将心里的感慨收起,一声叹息后,身心重新回到自己接下来所要面对的,人世间的道路上。我从椅子上站起来,默默收拾起了裂开的餐桌上被弄来一团狼藉的场面。
晚餐结束,已经是约莫一个小时前的事情了。穆鲁诺那个小正太也早已经离开了工坊,现在大概都在准备睡觉了吧,他们戈登家的铺子离咱们工坊这儿并不太远,这颇有些想要自己去独立着做些事情的小正太也是坚持着要自己一个人回去,倒也没让我们为他再费什么心思。至于艾芭丝托那一群小东西,这会儿还在工坊外的小院落里边打闹着,也不知道她这明明该有几百岁年纪的魔人是怎么跟咕噜噜还有豆油两只笨蛋打成一团的。
看来这家伙是真的回到婴儿时代了……
将仅剩的两只盘子小心翼翼地用水擦洗着,让它变得干净起来,再找着厨房里被弄倒在地上的橱柜,用抹布把它清理过,最后将盘子叠好放在里面后,我回头看过去。米娅娜还在那边幽幽地望着天,大抵是我的视线有些强烈,这丫头身子扭了扭,无意识间转过脑袋来跟我对上了眼,那双赤红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有些迷糊,也有些复杂的神色夹杂其中。
把抹布丢在装水的小桶边,我慢慢向着她靠过去,铁底的长靴跟地板碰上,发出粗粝的当当声,身后烛火的光芒照过来,将我拽着椅子过去的影子拉的颇长。半强迫地把这丫头按在椅子上,我站在她之前待着的尚且完好的窗户边的位置,看着她嘟起的嘴巴,轻轻地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想什么呢?”
然后这么问着。
米娅娜缩了缩头,想要躲开我的爆栗,实在没有躲过被我结结实实地敲过后又摆出了副委屈的模样,泪汪汪地看着我,直到我这句话问出来,她才忽然间愣了愣。
“咱,咱也不知道呢……不,咱没想什么啊。”声音中先是有些迷茫,但米娅娜紧接着又冲我耸了耸肩,如果是不熟悉的人,大概会真的认为她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觉得星星看起来很舒服,所以过来看看啦。”
“为了这个,就连咱做的晚餐都不吃啦?”
“唔……味道太奇怪的,吃不下去……”
“明明说过咱做的不错的……”
“嘿嘿……”
得,这丫头居然装起傻来了。
“行了行了,不想说就算啦,我又不会逼你的。”我没好气地伸着手指在她鼻尖上顶了顶,看着这丫头贱兮兮笑起来的小脸,有些无奈,“不过……就算你真觉得今天星星好看,也别看太久了哦。”
我抬起头来,银河仍然占据着夜幕中心的区域,悠然的天地间,让人觉得自己不过是那么渺小的存在,耗尽一生的时间怕也感受不过这世界的宏大与壮阔,碧落星下,暮宇永歌,这大概真的就是曾听人们说过的,永远也看不腻的美景了。
深呼吸一口气后收回远去的目光,我拍了拍身边少女的头,继续说下,意有所指:“看的太多,想得太多的话……可能,会变得不幸福呢。”
“……是吗?”她眨眨眼。
“是呢。”我点头,“傻人有傻福嘛,就是这个意思啦。”
其实,那也是我的心里话了。想太多的人不会幸福,特别是像她这样,心里有着一些事情想要去做,有这一些愿望想要去实现的人而言,要想想的越多,必然看过的东西也就越多,那便一定会看到一些迷藏在黑暗之中的事物。到了最后……可能,她也就会跟我一样对人开始失望起来,会开始考虑自己想做的事情到底有没有意义,有没有实现的价值,有没有捷径……这些心情渐渐积蓄起来,可能哪一天起床,简单地洗漱刷牙过后,忽然间就对自己欲想做的事情有了新的看法,有了新的心思,它们可能更加现实,也更加易于实现,不过更可能的是……它,已经不再是你最初想要去做到,去实现的事情了。
人会变,人心也一样,变着变着,指不定就谁都看不出其原本的模样了。
我还记得小时候第一篇做过的作文,不是我的父亲我的母亲,也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那时候我的语文老师让我写的东西相当简单,是对于仍然处于孩提的我也能够理解的内容——我的理想。
那时候想当个科学家,大概是被妈妈一直以来的教育熏陶出来的想法吧。不过这理想很快就变了,后来想做个医生,原因么……就那样吧。
再后来是教师、大老板,等到高中以后想要开个网店,最后上了大学,看清了自己的能力,只是想着,可能离开了那座象牙塔后,也许自己做个公务员应该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可惜这些都没有实现,自己最后只是什么事情拿钱多就去做什么了,理想……那是什么?
听起来就不好吃。
嘴里吧咋了两声,手上却是笑着将米娅娜的帽子摘开,给自己戴上,然后顺便把她的头发揉乱了,气得她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比起理想,或许,名为愿望的东西更适合我现在的心情吧。
无所谓去做些什么,成为什么样的人,当上什么种类的职业,女仆也好,队友也罢,就算是被她当作宠物一样对待,喜欢了就抱一抱,讨厌了就踢一脚,这样都是可以的。
只要……能让我一直留在她身边就好了。
初夏的夜里,在被银河俯览的大地上,我笑着承受下米娅娜嗔怪中击来的拳头,心中有着淡淡的满足感。烛光闪烁了一下,窗户外也有其他人的声音传来,有些耳熟,视线跃过窗户望过去,喜鹊还有他那几个朋友换上了他们一贯的黑色长袍,正在工坊已经被弄坏的铁门前抽搐着。他们兜帽是揭开的,有些窘迫的脸露了出来,喜鹊的视线在街道上附近路过的行人中转了一圈,随即朝着我这儿看过来,一只手拢在嘴边:“千大人!”却是在叫我了。
“在这里。”把窗户推开后我探出头去,“怎么啦?”
“你、你们的东西……”
说还没说完,他之前放在嘴边的手赶紧向下移去,托住了自己怀里险些掉到地上的一团粉色物体。我眨眨眼,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他手里的是一床被子,本应没什么的,但那被单却是艳丽到极致的少女粉红,偶尔的花纹还是些很可爱很少女风的小兔子头像,跟他身上看起来严肃得紧的黑色长袍对比分外的明显。也不怪他脸色这么窘迫,手里还遮遮掩掩的了,要顶着四周路人好奇的眼神,抱着这玩意儿把它一路从老板娘他们储备物资的地方送过来,这中间的路途怎么都短不了的,平心而论,倒还真是需要一些勇气与不要脸的天赋才能做到面色如常了。
至于这名有些腼腆与青涩的青年,他脸皮显然并不够厚。
“我下去拿东西哦。”
“嗯,小心点别摔倒了哟。”
“我又不是小艾那个只会飞不会走路的天然呆……”
简简单单的对话后,我拍拍米娅娜的脑袋,向着楼下跑去。推开工坊的正门,喜鹊跟安文率先跑了进来,吓得我赶紧闪到了旁边,免得被风风火火的他俩撞到,跟他们一起过来的还有那两位见习生,他们,呃……叫什么名字来着?
嘛,想不起来……不过算了,总之,这四个黑袍子现在都到我家里来了,而且他们还迅捷无比地关上了门,隔绝掉了外边吃瓜群众们的视线,甚至没让我看看艾芭丝托这小豆丁带着豆油它们在做些什么事情。
喜鹊手中抱着的是刚才所提的极具少女风的被褥,他身边安文怀里也是同样的东西,但是颜色要稍微淡过一些来,被单上的图案也从小兔子变成了小草莓……
随着他们过来的……两位不知道名字的实习生那儿则是床单、枕头一类的东西,从风格上看是跟那两床被褥成套的。
我有些无语地施了悬浮术,从他们手中接过这些东西,心中不禁暗自猜想着,到底是谁在他们这种本该铁血铮铮的军队的仓库中储备下这种样式的东西来的……
送来这些东西,把它们交到我手上后,这几个家伙的画风倒也正常了起来。我向他们道了声谢,喜鹊那边还有些局促的样子,等到面上的红润慢慢消失后,他这才咳嗽两声,同我正常交谈起来。
“把这么多东西送过来,真是麻烦你们啦。”
“呃,没什么,不用客气的……”喜鹊摸了摸后脑勺,“那个,千大人,野獣先辈他……咳咳,嘛,教官他让我们送来的东西就是这些了,您还有其他需要的吗?”
“其他需要的么……”
维持魔素输出的同时,我侧过脑袋,望着那里原本应该是木墙的破洞,有些苦恼,“你们也看到了,我家这里,现在……嗯,已经被弄成这副样子啦……”这米娅娜当初建好的工坊,大多还是采用的木质结构。那天被城里的大火一烧,虽然这些木料有用魔法来做过防火处理,主要的承重部位都还完好,但边边角角的地方,像是外墙一类的都是被烧来不见了踪影,再不济也是成了一团焦黑。总体看来,现在这工坊也就只是勉强能遮遮风,挡挡雨,算不得多好的住人的地方了,“虽然将就着也还能住下来,不过……唔,我想,大概还是得麻烦你们去找人来帮忙修缮一下了呢。”
听完我的话,喜鹊朝着正门旁破烂的墙上看了一眼。
“原来你们还真打算在这地方住啊……”
“呃……”
对面喜鹊说话的声音虽然小,不过我耳朵好,照样是听得清清楚楚。下意识地出过声后,我跟他不免是尴尬起来,好在身边还有其他人,喜鹊同僚的安文朝着喜鹊背后拍了几下,脸上恶趣味地笑道:“喜鹊你还真是直白啊……千大人,您确定是要把这屋子修理一下吗?”
呛了一声自己的同僚后,他也就我刚才话里的意思发表起看法来:“虽然这屋子不是不能修,不过,我觉得大人您还是带着魔女大人一起去老板娘那儿住比较好吧,那边屋子都是现成的,环境也还好,更何况大家人都在那边,挺热闹的。”看来他该是那种喜欢热闹的性子了。
但对于他们的好意,我也只能摇摇头,心领下来了:“这个……抱歉啊,我们也有我们的理由,暂时是不好离开的。”
“这样啊……”安文捏着下巴想了想,“嗯,您不过去的话,找人来帮大人您修理屋子倒是没啥子问题,不过我看老板娘那边人手有些缺的样子,毕竟城里现在这副样子了,到处都要人……这样吧,如果可以的话,不如明天我们来帮您弄吧?”
“你们会这个?”我眨眨眼,“而且……不耽搁你们吗?”
“嗨,别担心,我们的编制本来就没跟老板娘手下的人在一起的,没被安排什么事情。而且就算是他们自己的人,这刚到城里来,在把相关的事情搞定之前也是要放假休息一天的。更何况教官给我们安排的任务也就是保护大人你们,他看到我们跑到您这里来,高兴还来不及呢,没啥子耽搁不耽搁的啦。”这家伙无所谓地摆摆手,“至于帮您修屋子嘛,也就是些木工活,装装木板砌砌墙啥子的,小意思,我老爹以前就干这个的,简单得很!回头我把队里的人都叫来,这边随便教一下肯定就行了,到时候谁不会我就抽他,抽到会为止!”
“老大,我就不会……”
“我也不行……”
这边安文的话刚说完,那头两名见习生就开始拆起他的台来。安文“啊?”了一声,然后吹胡子瞪眼的看过去,“你们找抽?”
“不是啊老大,我们只是实话实说啊……”
“对啊老大,你还没教我们呢……”
“说实话……”这边喜鹊也忍不住了,弱弱的举起手来,“我也不会……你让我拆墙我还会一点。”
“你们……”安文一愣,右手指了指喜鹊的鼻子,看着对方只是无奈的耸肩以对,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又环顾四周,视线扫过两名手下摆出的比喜鹊还要无辜的表情,最终在捂嘴偷笑的我身上停下,深深地吸了口气,骂了句脏话,“圣洁的大便啊……”
虽然对他们的施工能力有些怀疑,不过工坊被烧毁的地方本就不是太多,非要说的话,就算不做任何修缮,我跟米娅娜也是能够毫无压力地住下来的,于是乎,最终在安文的坚持下,我还是同意了他带队来帮我们修理屋子的要求。
当然,还是希望他并不是打算以此来找回自己父辈木匠的荣光,以及手感……
敲定下这件事情后,安文便追着喜鹊几人闹哄哄地跑了出去,目送着他们在街道上离开后,我这才在已经生了许多荒草的院子中找到了正骑着豆油撵着咕噜噜跑的艾芭丝托。
“你在干嘛啊?”
一把揪住这小豆丁的翅膀,把它提起来,我好奇地冲她问道。
“啊,小蠢。”她瞟了我一眼,“帮你锻炼这傻狗啊。”
“锻、锻炼?”我视线落在正追着咕噜噜满院子乱跑,身上毛发都乱了许多,沾了好多灰尘的豆油身上,“你这……是在锻炼它什么?”
“教它捕食啊。你看,你家这傻狗这么瘦,一看就是不太会捉东西吃的笨蛋,所以咱教教它怎么捉东西吃。”
“呃,那个,我觉得这只是它……”它那几天担心着我跟米娅娜,基本没吃喜鹊他们喂食的东西才瘦下来的吧……
想要这么解释一句,不过艾芭丝托没让我说完,就很郁闷地转过头来盯着我,顺便打断了我的话,声音又开始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抱怨起来,“还有你家这狗真是笨诶,不会打洞只会刨土坑就算了,之前刨了一堆土后它找到几块白色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就莫名其妙地凑过去了,还兴奋来跟拱白菜的猪一样拱啊拱的,你们干脆把它改名叫拱嘴算了……那东西明明也没什么味道,真不知道它怎么舔的那么高兴的。”
“呃……”我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先不说你教豆油打洞做什么……你怎么知道那什么,呃,那什么白色的东西没味道的?”
“小薇薇每次捕食的时候都会打洞的啊,难道捕食的时候不该先打洞吗?至于那东西,我也舔了一下啊,不然要怎么知道它的味道?”她理所当然地说着。
“舔、舔……”
得到这个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我差点连魔素都没有维持好,害的身后悬浮的被褥掉到地上来。拼命维持住悬浮术的效果,一只手在脸颊上揉了揉,让有些僵硬的表情保持在微笑上后,我想了想,还是趁着豆油跑过我脚底下的时候把它也拎了起来,顺便轻轻踢了踢刚才绕着我脚跟豆油兜起圈子来的咕噜噜,示意它跟着我后,便向屋子走去。
“小蠢你怎么不说话了?诶,你表情好奇怪啊?吃到不该吃的东西了?”
“不,没什么……”
看来,关于那些被豆油翻出来的白色块状物到底是什么的事情,大概还是别告诉这只仅仅养过大蛇的小豆丁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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